67. 閑言

瑯寰沒有季節變幻，看不出春天和夏天，也沒有斑斕的秋天和蒼白的冬天，滿山常年綠得發黑的樹和湧動的時濃時淡的白霧。時不時淋漓著小雨，難得見到晴天，山氣氤氳，水氣濛濛，把本來就破敗的舊日宮殿浸染得更顯衰朽。

風昊這幾天感覺郁悶，覺得一顆心仿佛飄浮起來，有些約束不住。他破天荒主動叫上蘇爵登山解悶，站在高高的山崖上俯視水霧中的寰山，望著被層層疊疊的巨樹遮掩的瑯寰閣暗自嘆氣。

一直沒有部落裏的消息，原想絡絡隔幾個月就會來一次，沒想到一去再也不見蹤影。可能部落中事情多，又沒有必須要告訴自己的事，畢竟路這麽遠。可是一年多沒消息，還是有點讓人心裏不踏實。

出了什麽事？自己什麽也沒有感覺到，以自己的感知能力，如果妹妹有事他不會一點感覺沒有，也就是說至少妹妹沒事，風昊平覆著自己隱隱不安的心情，悄悄嘆了口氣。

“哎！就算你們知道我在天師這裏呆得安穩，可是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怎麽樣了呀！要不，回去看看？以自己現在的本事，避開危險，對付個把野獸是沒問題的，可是……”

“你這幾天有些心不在焉。”蘇爵站在一棵橫著長出懸崖的松栢上，手裏托著一小壺從天師酒甕裏偷來的清醴，來回走動著隨意問道。風昊看得心驚肉跳，想自己就是有了神法也不幹這事。見風昊沒有回答，蘇爵笑道：“想家了，對不對？”

“你下來說話好不好？”風昊道。

“要是掂記，就回去看看，跟天師說一聲就是了，你還怕他不許嗎，他巴不得清靜幾天呢。”蘇爵輕飄飄跳到風昊面前。

風昊看了蘇爵一眼，“我就那麽讓老師討厭嗎？”。

蘇爵呡了一口清醴道：“天師早就不收弟子了，我來這裏是我祖父的面子，就是這樣，他也只讓我自己讀神典，什麽也不教，也不管我。我敢帶你來就是因為他不管，我給自己找個玩伴，這裏真是太無聊了。沒想到他居然收你，還教你星相四卦，這已經是破天荒了，你還總去煩他，他早就不耐煩了。……我似乎也應該回去看看了。”

“你不是天師怎麽知道他不耐煩，天師對我很有耐心。”

“啊呀！天師那樣身份難道和你吹胡子瞪眼？聽我的家去呆些天，天師會覺得你這弟子還可教。”

“為什麽你這麽賣力鼓動我回家？”

蘇爵嘴角往上扯了扯：“你應該了解我，這不是很明顯嗎？”

風昊眼珠動了動，“我可不了解你，我暫時不回去，我測算了，我們部落平安無事，我也算了，天師也不會允許我回去。”

蘇爵呆了一呆，笑道：“傻師弟，你真以為星相四卦那麽準確？那不過是個游戲，你看哪個大神沒事算那個？要是管用，當年大戰魔獸也不會有天神死掉了，最近的大災變說不定就避開了。

蘇爵一只手按著風昊的肩膀，一臉真誠地道：“說個真心話，天師的本事你無法想像，你要真學本事，學點有用的，起碼讓他把你身上的封印解開，成了神身，想回家不過三五日難道不好嗎？”

見風昊有點發怔地看著自己，蘇爵不自然地笑笑，“哎！要不是我今天腦子發懵，才不跟你說這個。”

“師兄，大災變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

68. 日常

鴻羲部落在瑤山落腳五個月，距離為大羅部落除去魔獸也過去半月有餘，隨牧狼一起進山狩獵的只有一個人逃回來，首領夏夫後事已畢，鴻羲要不要與大羅部落合並的大事擺在眼前。

按照夏夫首領死前留下遺言，女媧接手大羅部落，做大羅部落的首領，兩個部落合並成一個部落。這讓女媧亦喜亦憂，擴大部落當然是好事，但是對大羅的部眾來說，女媧雖然有恩於他們，到底是陌生人，大多數很猶豫，哪怕有神祇當首領更有保障。

女媧也看得出來，大羅部落並不是所有人都歡喜與鴻羲部落合並，女媧和無羈商量了一下，強人所難沒意思，趁人之危就更不好了，決定違背對夏夫的承諾，大羅部落還保持從前的樣子。

宣布決定的時候，大羅部眾有的高興有的吃驚，有的茫然有的搖頭嘆氣。女媧感嘆，讓所有人滿意真是太難，好在這些情緒可以讓大羅新任首領自己去煩惱了。只有嬴嬋眼眶紅紅的要跟著女媧走，想到夏夫的囑托，女媧點了點頭。

嬴嬋在大羅部落裏沒有同齡玩伴，活潑的性格被壓抑了，初來鴻羲部落時也很靦腆，女媧好像看到自己童年的影子，不覺想起當年在華胥部落與母親哥哥在一起溫暖又哀傷的日子，心裏一陣唏噓。

沒過幾天，嬴嬋和衣凰就成了朋友，人也漸漸活潑起來，她將部落每個人都熟悉後跑去問女媧，原來女華“姨母”是神女姐姐的“女兒”，那麽她豈不是衣凰的“姨姥姥”了？或者自己跟衣凰一樣叫女媧“祖母”？以為阿稷他們四個是“弟弟”，現在才知道是“舅舅”。

“神女姐姐這樣年輕，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多少啊！”

女媧捏了捏眼眶，努力維持著笑容，“不用那麽覆雜，你想怎麽叫都可以，我們各論各的。”

“哪有那麽覆雜，我們這裏都叫首領。”阿寶在一旁白了嬴嬋一眼。

……

大羅部落的事徹底完結，時間也到了十二月底，看著銀白色的山野和滿地雜著殘雪的枯葉，女媧常有世事滄桑，恍然若夢的感覺。遷移遭遇的陰霾漸漸的散去，生活仍在繼續。

天寒地凍的，本來沒什麽大事可做，現在部落反倒一片忙碌，男人們忙著舂米，天氣好時還要出去打獵；女人們忙著將葛麻和獸皮做成衣服，制作各種食物，還有各種各樣的瑣碎事。衣凰和嬴嬋負責看護弟弟妹妹。

這天晚餐的時候，女媧若有所思，青簡問她想什麽，女媧目光悵然，像是自言自語，“這麽久了，該派個人去風昊那裏看看了。”青簡眼睛一亮，卻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，瞬間又低頭不語。

女華知道青簡的心情，她一定又想起絡絡來了，抱著阿禾暗自嘆了口氣。無羈笑笑：

“是該去送個信，這麽長時間了，明天我就動身。”

69. 責備

“大災變嘛，我也不是很清楚，神宮裏好像對這事諱莫如深，只說你父親……呵呵，當然極有可能是冤枉的。”

“天師為什麽不肯收弟子？”風昊沒有糾纏那個話題，隨意問道。

“因為年歲大了，精神不濟。”

“有多大？上萬歲了嗎？”

“上萬歲在天神來說根本不算什麽，天師究竟活了多少歲，恐怕他自己也說不清。據說他和四神獸同輩，也許還是兄弟，呵呵，這是我的猜測，因為四神獸是五行衍生而來，天師極有可能也是。”

“我知道四神獸是青龍、白虎、玄龜和朱雀，天師是什麽神獸？”

“噓！”蘇爵忙用了個禁聲的手勢，四下看看，“千萬別在天師面前提這個，我覺得或者是條蛇，或者，是條蟲。”

“……。”

風昊一邊心不在焉與蘇爵閑聊，一邊盤算著心事。星相四卦並非完全無用，只是過於簡單，所以就不精確，以後看看怎麽改進一下。不過蘇爵的話也有道理，妹妹和部落眾人還等自己回去呢，得用盡可能短的時間學到盡可能多的、有用的東西，不能把時間都耗在這個上面，得想辦法求天師多教點神法，有法力才能保護部落保護妹妹，才能去查清楚父親那件事。還得多讀典籍，奇怪的是這裏並沒有《修靈圖譜》，難道是狐族聽信訛傳？

“你剛才說天師可以解開我的封印？”

“當然，這不過是一件很小的事。”蘇爵瞥了風昊一眼，對著壺嘴兒嘬了一小口。

“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？”

“這不是很容易想到的嗎？再說解不解封印也是件小事，好好學習神法，你這種胎裏帶來的封印，到時候你自己就可以沖開了。”

還可以這樣，風昊心中暗喜，風昊最不喜歡求人，哪怕對方是自己的老師。再說天師整天迷迷糊糊的，能不打擾就不打擾吧，不過，回部落探親的事還是得跟他說一聲。

……

弦元天師寢室裏陰風陣陣，風昊覺得後背有點涼。

“我這裏神法皆天神一路，禁私欲，你這樣戀家也難有成就。你要去便去，不要再回來了。”

弦元在塌上翻了個身，不再理風昊。風昊張口結舌，跪在那裏半晌沒說出話。這老師脾氣真是說來就來，師兄你真是害慘我了，看來你對天師的了解真不如我的卦。

“老師，天師！弟子收回剛才的話，不回去了。弟子才剛入門，皮毛還沒學到，這麽回去了，怎麽對得天師教導。”

“哎！”弦元又翻過身，掙紮著要起來，風昊趕忙上前扶起，發現弦元天師的眼睛完全睜開，目光一掃往日渾濁，炯炯地看著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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